天水喝醉了，醉得东倒西歪的。喝醉的天水大呼小叫，让侄孙、侄孙女们来领压岁钱，天水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喝醉的，很少酒醉的天水在自家吃完年夜饭后，就在侄儿家挨个喝过去，喝了一遍之后天水就醉了。侄儿八个，一家喝上几杯，天水想不醉都难。

喝醉的天水就一直招呼侄孙、 侄孙女前来领压岁钱，以前没有这节目的侄孙、侄孙女有点不知所措，不大敢前去。侄儿也劝阻:叔，就不用了。天水却不依:怎么不用了，长辈给晚辈压岁钱，天经地义。给。天水从裤兜里抽出一叠百元大钞，挨个发过去。一人一张，脚步有点不稳，有时候抽钱也抖抖索索，但没拉下谁。叔，要给意思一下就行了，不用那么多的。侄儿劝道。给，今儿我高兴，高兴啊。天水拍着大腿，说话也有点唱芗剧的味道。婶，你看看叔。侄儿只好把求援的方向转向天水的老婆秀兰，秀兰还没开口，天水就嚷嚷了:我发压岁钱你别管，今天我做主。秀兰就笑笑: 你看，我都还没开口呢。你叔就...你们就让他发吧。小孩子倒从最初的拘谨中醒悟过来，高兴地跑开了。天水也嘟囔着发吧发吧，歪歪斜斜地回到家里，倒在床上睡着了。

天水发压岁钱的事在小山村里引起了小小的轰动。秀兰看着天水睡熟了，帮他掖掖被子，眼眶有点红了:这老头子。秀兰想起以前自己和天水因为发压岁钱的事情引发的山村话题。那是二十年前了，天水和秀兰的第一个孩子出生的那年春节。吃完年夜饭，天水和秀兰就想关门睡觉了，不过天水的侄儿拿着个红包跑过来，边跑边说:我爸爸给弟弟的压岁钱。天水的脑袋就有点大了。强笑着收下红包，天水对小侄儿说:等会叔叔再分压岁钱。看着小侄儿跑远，天水和秀兰发愁了。家里就一点钱，都是各有各的用处。天水最小，上面有四个哥哥，侄儿侄女十二个。每个伯伯给自己的孩子一个红包，自己要回十二个。如果分红包，倒贴是肯定。自己原来想自己不主动给，最好他们别给，那自己也就不用回了。现在他们给了，自己就不能不给，但怎么做到收支尽量平衡呢?天水看到这个哥哥给自己孩子的红包是100块钱，那么自己给多少呢?回100块钱肯定没办法。这个哥哥两个孩子，那就一个人60块，总量超一点点，还可以接受。不过有个哥哥是四个孩子，如果他也包一个100块钱的红包，就是一个人回60块也亏得太多，40块在山村犯忌，30块说不过去，那就只好50块了。

夫妻俩算来算去，把家中仅有的一点钱排来排去。他们现在后悔死了，要知道这样，自己就先发红包，一个人20块，然后让哥哥们回礼，怎么样也不会亏太多，还掌握主动权。

天水把红包回了，不久山村就有了闲话，说天水太小心眼，都是侄儿侄女，怎么有的红包60块钱，有的50块钱。秀兰知道这是妯娌们说出去的，那时候大家经济都不好，都会计较这些事情。天水和秀兰装糊涂，到第二年春节，主动出击，先发红包。天水说每个人60块，哥哥们肯定会按照总量回个红包。秀兰却坚持20块，以防万一。两个人争执半天，最后天水赢了。秀兰去发红包的时候，四个嫂子都及时从口袋里拿出封好的红包，来个红包换红包。秀兰回到家，无一例外都是60块钱，这样子天水他们就倒贴了不少钱了。天水就被秀兰骂个狗血喷头，那张扬的骂声让乡村里很多人都听到了，秀兰发誓再也不发压岁钱了，谁能挣钱谁去发。再过春节的时候，天水没有去发压岁钱，他的哥哥们也没让孩子送压岁钱过来，互相派发压岁钱的习惯就这样停了，大家表面上还是亲热，但多少有点别扭和生分。

秀兰想到陈年往事，眼眶又红了。前几年，经济好转了，天水曾提议给侄孙、侄孙女发个压岁钱。秀兰却眼一瞪: 你别没事找事。以前是给不起，现在是没脸给，万一他们拒绝了，你还有脸没脸。不要热脸去贴冷屁股。天水只好作罢。天水在床上翻了一个身，嘴里嘟嚷着什么。秀兰笑了，把他的被子掀开了，好了，别装了。要发压岁钱就明说，也别装醉啊。天水故意听不懂的样子，秀兰揪着他耳朵:就你，想比我聪明，早着呢。还有，你的酒量我不知道啊。有点劲不错，要醉啊，还得好几碗。天水见瞒不过，嘿嘿地笑了，还不是怕你不同意。你也会玩花样了，秀兰也笑了，以前不是日子不好过嘛，要不谁愿意那样，好了，快起来，招呼你哥哥和那些侄儿们过来泡茶。好啊。天水回答得很响亮，乡村里的鞭炮声也响亮地响起来了。

作者：黄荣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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